第34章 哪敢調戲公主 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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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遠慕其實並非在浪費時間, 而是想通過這個過程甩開唐願，但雲軒宮這地方他不太熟，唐願卻了如指掌, 目的實在有些難以實現。
最後宋遠慕決定放棄, 隨便找了個隱蔽但平坦的角落，將雲傾放在石凳上。
“在這裏冷嗎？”他問。
天越來越陰了，雲傾沒逞強，承認道：“有一點。”
宋遠慕擡手一揮，平地出現了一架木秋千, 秋千周圍浮現一層半圓的屏障後很快就不見了。宋遠慕把人放到秋千上, 裏面不冷不熱，風穿過屏障後沾染了柔和的溫暖，極為舒適。
“現在呢？”
“不冷了！”雲傾抓著秋千繩愛不釋手，上面還有藤蔓和小花, 精致且漂亮, “你怎麽還能變這個？”
“這不是我變的，是之前隨手放在裏面的。”前幾天出門碰見幾個小孩在玩秋千, 玩得很開心, 就想著要是給雲傾弄來一個, 不知道她喜不喜歡, 於是便弄來了。他向來是個行動派。
雲傾應該是喜歡的，坐在秋千上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晃了晃，發冠上的垂珠還有她的裙擺如水波般一齊溫柔地蕩漾。嘴邊綻開的笑容煞是可愛，讓宋遠慕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。
宋遠慕體貼地從饕餮匣裏搬來桌子, 擺在秋千旁邊, 又帶來了方才沒喝完的茶水, 將溫度提得正好。伺候得真不是一般的周到。
就這樣, 在整座皇宮最幽靜冷清的雲軒宮裏，二公主懷抱著秋千繩邊晃邊喝茶水，心情愉悅至極，而宋大公子則擼著袖子，坐在矮凳上忙著生火烤魚。
畫面真是萬分詭異。
煙從火堆向上飄搖，宋遠慕怕被人註意到這裏的情況，用了道符咒在半空中攔截，將煙驅散。烤魚的香味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，為雲軒宮的這個小小的角落平添了許多煙火氣。
等雲傾吃飽喝足也玩夠了，身體終於也恢覆得有點力氣了。此時才剛過午時，離宴會結束還早得很，雲傾執意要回靈韻臺，宋遠慕便答應下。
臨走前雲傾很不舍得那架秋千，那眼睛就像粘在上面似的，不想挪開，但她還是說：“你收回去吧。”
“你不喜歡？”
“……雲軒宮不需要它。”
宋遠慕了然，即便是她這麽受寵的公主，也不可能完全做到隨心所欲，在宮裏生存要顧忌的東西太多，這秋千不管她喜不喜歡都不該出現。
宋遠慕擡手將秋千收走，對她說：“改天你想玩，我再給你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當然，騙你又沒好處。”反而是把她哄好了很有好處，這不，現在再抱她，她就沒那麽抵觸和緊張了。
抱緊在懷，她很配合地勾著他的脖子，側臉乖順地靠著他的胸膛，腦袋抵著他的力量很輕，卻又有著難以言說的讓人上癮的壓迫感。在這種時候，宋遠慕能明明白白地感受著自己正在被她需要且信任著，心中膨脹出無限的歡喜之情。
借著隱靈符的掩護，宋遠慕把人送回了靈韻臺。
薄紗如煙繚繞，一起一落，無人知曉此處發生過什麽。
……
次日晌午，宋遠慕應二公主邀請進宮。
二人許久不見面，皇帝比他們倆還激動，非要跟著一起湊熱鬧。
這次沒那麽嚴肅的排場，更像是家宴，一張圓桌擺著，兩個小輩一左一右。
為了遮擋容貌，雲傾特意戴了半面面具，姍姍來遲。一進門先緊張地看向皇帝，再看宋遠慕。她也是方才不久才知道皇帝要來摻和一手，不免有些忐忑，坐下之後軟聲道：“父皇，您都好久沒跟傾兒一起用膳了。”
皇帝笑著拉著她的手：“還不是操心你的婚事，你是爹爹最疼愛的女兒，爹爹自然得親力親為。”
雲傾一陣羞赧：“爹！幹嘛又說這個……”
皇帝打趣她：“小姑娘要嫁人了，知道害羞了？”
“才沒有……”
父女倆之間的談話與互動完全沒把宋遠慕當外人，宋遠慕又不能胡亂多嘴，也是知道自己開口說不出什麽旁人愛聽的好話來，只好配合著笑笑。
其實他心情還挺覆雜的。
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成親，更沒想過自己會接受一段安排好的婚事。而現在他對雲傾有了好感，婚事自然也變得沒有那麽抗拒了。盡管他心裏清楚，這樁婚事是皇帝刻意為之，在皇帝的眼中，雲傾就像是一枚用來犧牲的棋子。
自古君王多寡情，皇帝給予的寵愛怎會不需要付出代價呢。
多虧了他前世苦苦地祈求了與雲傾的婚約，不然雲傾肯定要被迫嫁給旁人了。
眼下唯一慶幸的是，皇帝利用之餘，並沒有做過其他傷害雲傾的行為，反而還小心地將她保護起來，建雲軒，布法陣，處處為她安危著想。那麽，寵她的原因暫且不論，只要結果是在對她好，便是皆大歡喜了吧……
反正等他們成親之後，雲傾會離開皇宮，以後宋遠慕來守著她，絕不會重蹈過往悲劇的覆轍。
午膳用完後，皇帝先行離去，雲傾擺駕回宮，宋遠慕則是跟著走的。
要說他待遇不好吧，他竟然能跟在二公主身邊，這是何等的榮幸！可要說他待遇好吧，他卻與奴才們一道同行。讓人不禁嘆息，他以後成了親也一定會被二公主氣焰強壓，身為一個男人這輩子怕是擡不起頭來了，嘖嘖。
總之回到淩霄園，雲傾從步輦上下來的時候，宋遠慕很自覺地上前去主動扶住她，把青檸的活兒都給搶了。
雲傾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，收回手來，款步往裏走著，背影甩下命令：“宋大公子難得來一趟，不如給本宮泡杯茶吧。”
宋遠慕跟在後頭問：“二公主想喝什麽茶，大補茶？”
大補茶可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若不是屋裏有人，雲傾早就賞他一記白眼了。橫穿過水榭來到水上涼亭，落座後招招手，喚來青檸：“去，為宋大公子準備茶具。”
青檸瞪著倆精神的眼珠子，以為雲傾又要算計宋遠慕，一臉看熱鬧的架勢，高興地答應下。雲傾想到什麽，又趕緊把她叫住：“等等！要正常的茶具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青檸離去，雲傾驅散其餘跟著的婢女，把她們支到了水榭外頭候著，此處只剩下她和宋遠慕兩人。宋遠慕也不多客氣，自己就在她對面坐下了。
這種三面圍水的設計在雲軒宮裏很是多見，池中蓮葉擁擠，零星墜著幾朵蓮花。宋遠慕欣賞著身邊的風景，隨口問：“二公主這兒還有‘不正常’的茶具？”
雲傾語氣幽幽：“聽宋大公子這意思，很想試試？”
“……那倒不必。”
“哼。”
水波粼粼，滿塘婀娜。風過涼亭，撩起雲傾額前發絲，拂過金色鏤花面具。原本欣賞風景的宋遠慕看著雲傾的臉一時入神，忘了收回目光。
那邊青檸已經端著茶具回來，沒想到二公主竟然會讓宋遠慕坐得這麽近，不免有些驚訝，在桌上一一擺放好茶具，卻不走，杵在旁邊，臉上的呆楞掩不住眼底的八卦。
雲傾哪能不知青檸的心思，直接吩咐：“下去吧。”
青檸這才斂下目光邁著小碎步走了，也沒走遠，就在不遠處的屏風邊候著。
宋遠慕隨手拿過茶匙來把玩，低聲說：“你這婢女恨不得在我身上看出花兒來。”
雲傾不理他，逐一拿起桌上幾個茶罐聞了聞，都不太喜歡：“昨日你用的是什麽茶葉？我瞧這幾樣都不像。”
“你把面具摘了我就告訴你。”
雲傾動作一頓，沒想到他上來就敢調戲她。擡起一雙未被面具掩住淩厲鋒芒的明眸，紅唇輕張：“你就這麽想找死麽。”
“這裏又沒別人。”他低聲說著，像在誘哄她做什麽壞事似的，其實是他自己心頭癢癢，很想見她，好不容易見到了，隔著個面具哪能滿足。
“青檸不是人？”
“我可以讓她瞎掉。”
“……神經。”
“啪”的一聲，宋遠慕隨手打了個響指。
雲傾連忙看向遠處的青檸，見對方沒有什麽反應，還是不放心地問道：“你幹什麽了？”
宋遠慕一臉坦然：“只是用符咒暫時遮蔽耳目，讓她別打擾我們。”
雲傾不悅地放下茶罐：“你能不能認真一些，怎麽一進宮披上你這層宋大公子的皮就變得沒個正經了。”
“我哪裏沒正經了，”宋遠慕無辜至極，“你說讓我帶朱雀來的，難不成你想讓旁人發現？”
朱雀？
啊。
原來是這麽個“別打擾”。
都怪他剛才言語輕浮，還以為他想做點那什麽的不能打擾的事呢，咳。
雲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催促他：“朱雀在哪兒？快讓我見見！”
宋遠慕不買賬：“你剛才不會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吧？”
“怎麽會……”
“放心，我膽子小得很，哪敢調戲公主。”說著，宋遠慕也不賣關子，直接從饕餮匣中拿出一個掛著黑布的鳥籠，推開茶具放在桌上，掀起黑布來，露出裏面那只正在睡覺的小鳥。
“這個是？……”
“朱雀。”
宋遠慕的肯定回答讓雲傾驚得倒吸一口氣。
“朱，朱雀？怎麽是個……”
“是個鳥，”宋遠慕對這個情況也很絕望，“她被打回了原型，到現在都沒恢覆。”
雲傾面色沈重，輕咬下唇，看著這鳥睡得四仰八叉，實在有些難以接受：“你確定這玩意兒是朱雀？你從哪裏弄來的，不會是你撿錯了吧？”
宋遠慕哭笑不得：“我剛看見她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，但是我問過江流和江湛，也讓我師父和方六文一起觀察甄別過，可以確定，她就是朱雀。錯不了。”
“可是這……就這？……這也太……”雲傾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。
一只胖嘟嘟粉撲撲的鳥，竟然是四冥靈之一的朱雀，跟誰說誰能信。
“不過有個很好玩的地方，她經過這幾天的恢覆已經慢慢地會說話了，就是說的不多。”
“當真？”
“嗯。”宋遠慕怕雲傾不高興，急於向她展示朱雀的才藝，擡手敲了敲鳥籠，但朱雀睡得雷打不動。無法，只好把黑布完全撩開，光亮大喇喇地照進鳥籠，才讓這只胖鳥悠悠轉醒。
胖鳥像人似的，先左看看，再右看看，然後四處看看，最後爬起來，迷迷糊糊蹦跶到宋遠慕這邊，腦袋蹭著籠子邊緣，嗲嗲地叫了聲：“娘~”
雲傾聽了震驚不已：“她……她？叫你……什麽？”
宋遠慕用手指敷衍地摸了摸朱雀的腦袋，算作是哄過了，一本正經地對雲傾說：“其實這是我們的孩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是真的，不信你聽，”宋遠慕說著，指尖一戳，把朱雀彈飛半圈，並指揮道，“睜眼看看旁邊這位姑娘是誰。”
朱雀聞言果然回頭看向雲傾，眨眨眼，茫然地來了一聲：“咩？”
雲傾面色扭曲：“咩？這是鳥應該發出的動靜嗎？”
“你戴著面具她沒認出來，你摘了再讓她看。”
雲傾半信半疑地摘下了面具，面容方一露出來，朱雀登時撲騰著肥胖的身體沖到她這邊，清清脆脆一聲吼：“爹！”
雲傾：……
宋遠慕還起哄：“你看，她管我叫娘，管你叫爹，你說這是不是我們的孩子？”
雲傾扶額：“……你讓我冷靜一下。”
“爹，爹爹！嗚嗚嗚，爹爹嗚嗚嗚……”朱雀激動得原地直蹦，若不是鳥籠阻礙，估計早就撲進雲傾的懷裏轉圈撒嬌了。
宋遠慕也是意外發現這件事的。某天他閑來無事寫寫畫畫，畫了一幅雲傾的畫像，才畫了個大概輪廓，沒想到朱雀這眼尖的，竟然一下子就認出來，嗷嗷喊著叫爹。
他覺得很奇怪，便把落竹叫來，但朱雀並未做出任何反應。他又用符咒捏了幾道陌生的幻影，朱雀也是不聞不問。
大名鼎鼎的陵光神君認雲傾和他做爹娘，這顯然是很不合理的。就算他曾經的曾經是魔族，也絕不可能跟雲傾生出這麽個東西來吧……
眼下，宋遠慕幹脆把鳥籠打開，讓朱雀得以自由。
朱雀在桌上繞著茶具就像翻山越嶺，總算來到了雲傾跟前，仰著略顯呆蠢的腦袋，乖乖地眨眨眼睛，對雲傾打招呼：“爹爹，我好想你。”
這少女音……
是挺好聽的，可是從一個鳥嘴裏發出來，別太嚇人好嗎。
雲傾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面對著詭異的畫面，非常嫌棄地說：“別別別，別再叫了，我感覺有點反胃。”
朱雀沒想到自己如此真誠地表達想念，竟然換來了如此的冷言冷語，小小的身軀仿佛跌進了冰潭深淵，頓覺發冷，毛沒長齊的翅膀顫顫巍巍，鳥嘴張開又哆哆嗦嗦，接著“哇”的一聲，扯開嗓子就大哭了起來。
紅石榴一般的眼睛不停地掉淚，不一會兒把桌面都哭出了一攤水。
雲傾被她哭得也想哭了，委屈地撇著嘴：“不是，這是幹嘛呀？”
宋遠慕見狀及時出手，一把抓住了朱雀肥胖的身體，然後朝她腦門敲了一下，用武力制止了這吵鬧的哭聲：“不準哭了！把你爹嚇哭了怎麽辦。”
雲傾苦著臉，不樂意地嘟囔：“我才不是她爹呢……”
宋遠慕說：“她見了我除了‘嘰嘰嘰’，第一句就是喊我娘，把我也嚇得不輕。眼下可以確定的是，她好像認識我們，而且只當著我們的面才會說話。”
“她還能說點別的嗎？別再叫爹了，我有點接受不了……”
“她能的，”宋遠慕拍了拍朱雀的腦袋，無情又直白地命令道，“快說。”
朱雀一扭頭：“哼！”
脾氣還真是挺大。
宋遠慕威逼利誘道：“若你乖乖聽話，哄你爹開心，我就給你捉魂魄吃。若你不乖，不配合……那我就把你扔進池子裏餵魚。”
朱雀聽了這話，磨磨蹭蹭轉過頭來，清了清嗓子，字正腔圓地用那少女的嗓音自我介紹：“我就是朱雀，朱雀就是我，怎麽著吧！如假包換！”
雲傾問：“你如何證明？”
朱雀高傲地昂著脖子：“哼，沒法證明。”
雲傾無語：“……沒法證明那你拽什麽呢。”拽得跟宋遠慕似的。
宋遠慕替她解釋：“她長期與女鬼融合，年歲已久，記憶混亂，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，若想跟她好好交流，必須得先讓她恢覆原本的面目。”
“怎麽才能讓她恢覆？”
“我最近一直在給她捉花草精靈的魂魄，她吸食後又完整地吐出來，意識便會比之前更清醒些。她被青龍所傷，但現在連青龍叫什麽都不記得。”
“那你多給她捉些魂魄呢？”
“太多了也不行，”宋遠慕臉色發愁道，“她像小孩吐奶一樣，會把魂魄吐出來。”
吸食完再吐出來和剛吃下去就吐出來，這可是兩回事兒。
雲傾不禁笑了：“你竟還真有點當娘的樣子。”
宋遠慕被她打趣，卻也不惱：“我當娘倒無所謂，就是單用餵魂魄的方式進展太慢了。我給她看過你的畫像，她除了管你叫爹之外，還很親近你，所以我想，或許她來見見你，對她自己的恢覆也有好處。”
雲傾點點頭，在一段話中抓住了重點，茫然問：“你怎會有我的畫像？”
雲傾的容貌是個秘密，偌大的雲封都不可能有她的畫像。
宋遠慕楞了一會兒，直接把胖鳥往前一送，幾乎是舉到雲傾眼前了：“我當娘那麽辛苦，也該你這個當爹的盡點責任了吧。”
轉移話題，屢試不爽。
雲傾和胖鳥面對面，四目相對，雙方都有些驚恐。
雲傾支支吾吾：“我，我其實……我有點害怕跟動物接觸……”
她連小時候那麽喜歡的小狗都沒敢養，就別說這只突然冒出來的詭異的胖鳥了。
宋遠慕說：“沒關系，你可以試著摸摸她，毛雖然被燒掉了，剛長出來零星一點，但手感還挺不錯。”
雲傾吞了一口唾沫，試探著伸出手，結果離朱雀還有老遠就忙著收回來了，非常抵觸地說：“還是算了！”
原本期待被爹爹摸摸的朱雀備受打擊，蔫蔫地低下頭，癱坐在宋遠慕的手掌心，又郁悶了。
“她不嚇人的，真的。”宋遠慕說，“你不是一直想見朱雀嗎，她也很喜歡你啊。”
“我不敢……”
宋遠慕想了想，抓著朱雀起身，繞過桌子，來到雲傾身邊坐下。凳子橫長，但也沒那麽長，兩人幾乎是胳膊緊挨著胳膊。他把朱雀捧在自己手裏，稍微靠近她一些：“這樣呢？”
雲傾往後閃躲道：“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！”
宋遠慕難得溫柔地撫摸朱雀的羽毛：“你瞧，她看起來很乖。”
朱雀舒服得瞇起眼睛。
雲傾不吃這一套，說不摸就不摸：“她看起來好蠢。”
宋遠慕：……
朱雀：……
宋遠慕嘆氣：“教育孩子也不能總打擊人家。”
雲傾嘆氣聲比他還大：“我指望著跟她交流弄清心裏的疑惑呢，現在倒好，她什麽都忘了。”
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，在青龍的靈力碾壓之下，她能不死就是青龍網開一面了。”
那天青龍使用了定格並非任性，而是在保護除了朱雀以外的其他人，萬物被定格之後反而不受靈力壓迫的影響，於是便只有朱雀慘遭毒打。
“你那混蛋師父和師叔沒有什麽好主意嗎？”
“沒有。不過方六文說朱雀身上應該有火光不滅，或許等她尾巴再次燃起火焰的時候，就算恢覆得差不多了吧。”
“燃起火焰好辦啊，直接用火點一下試試？”
宋遠慕動作頓住，和朱雀一齊楞楞地望著雲傾。
雲傾被這一人一鳥盯得不自在：“幹嘛，開個玩笑都不行。”
“為今之計，我想著最好是能去一趟映天池。那裏與雲天之海相連，或許會對朱雀恢覆有益。”
“映天池在哪裏？”
“在東北方向，很遠的阿那雪山之中。那裏群峰綿延，厚雪終年不化。前陣子我師父去過，不等找到阿那的影子就已經無法前進了，路途艱險，很難到達。”
“連你都說很難到達，那還怎麽到呀。再拖下去，現在都八月了，到年底……萬一我們真要成親了怎麽辦。”
提到阿那雪山的艱險面無表情的宋遠慕慌張擡眸：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雲傾還在盯著朱雀，沒察覺他的異常：“我也是聽湯圓說的，成親的日子有可能定在了年底。”
“我不是問這個，”宋遠慕固執地看著雲傾，“你不想跟我成親嗎？”
雲傾的目光落到近在咫尺的他的臉上，有種被質問的慌張感：“我，為什麽要跟你成親。”
“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……”
“誰跟你說好了！”
“你都知道我對你好不是因為前世，不算說好嗎？”
“當然不算！”雲傾別過臉去不肯看他，“成親可是大事，又不是兒戲，哪能說成就成。我以後一定要嫁給喜歡的人才行。何況我早晚會離開皇宮，離開都城，跟你有了牽扯我怎麽走……”
怎麽走？
他可以隨時假死脫掉這層身份，要走一起走不就得了。
可是宋遠慕怔在那裏，沒有解釋。腦海中回響起度厄中見過的某一世，身穿嫁衣的她擋在唐願的身前說——
“阿聿！我心悅他，他待我好，我自願嫁給他……”
她喜歡的人，難道又是？……
“不行。”宋遠慕態度強硬，又蹦出兩個字，“不準。”
喜歡唐願有什麽好。唐願這輩子只是個影衛，怎麽配得上她。而前世唐願更是害慘了她，一場大火，讓她屍骨無存。
雲傾轉過身來：“你憑什麽不準？”
“就是不準。”
“你還說不想拿婚事約束我！”
“我又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“那你什麽意思？……”
兩人聊得投入，誰都沒註意到安分的朱雀正在偷偷密謀一個驚天大計劃。
她站在宋遠慕的手掌上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雲傾，胖墩墩的身體好似充滿了彈性，跺跺腳像是在熱身，接著，只見她鉚足了勁兒往前一個起跳，連帶著翅膀奮力的撲騰，隨著“啪”的一聲響後……
她精準地降落在了雲傾的身前。
而且正正好卡在她的衣領處。
能卡在這種地方，當然不全是衣領的功勞，還得是靠雲傾先天條件的優越。
空氣彌漫著一陣漫長而尷尬的安靜。
雲傾和宋遠慕都傻眼了。
她在宮裏穿的裙子都是以美觀輕盈舒適為主，自然不會裹得太嚴實，薄薄的衣料本就細滑，在她柔軟細膩的肌膚上更是極易推開。
眼睜睜看著胖鳥蹭了蹭，身上散發著滿足又猥瑣的氣息。雲傾終於回過神來，深吸一口氣，差點沒直接背過去。
頭皮發麻，渾身僵硬著驚叫：“拿開拿開拿開！”
宋遠慕伸手欲擒朱雀，卻沒想到胖鳥得寸進尺，還想順著衣料繼續往裏鉆。此舉嚇得宋遠慕伸出的手又慌忙縮回來，甚至連看都不敢繼續看了，頻頻錯開目光：“這，這我不太方便……”
雲傾的心理承受力已經到達了極點。被一只胖鳥耍流氓不說，關鍵是這種觸丨感真的很奇怪啊！感受著朱雀還在持續努力，她驚恐萬分，小嘴一抿，眼眶說紅就紅，淚珠子滾下來，到底是被朱雀給嚇哭了。
哼哼唧唧軟軟糯糯的哭聲一出，宋遠慕頓時慌亂。
“別哭……”手忙腳亂地哄著她，也管不了那麽多了，趁著朱雀沒藏得更深，直接拽著翅膀揪出來，“咚”的一聲丟到桌子上，長臂從她背後擁著，大手輕輕地拍打幾下，“好了好了，拿走了，已經扔了。”
雲傾緊抿著嘴巴，粉腮掛著兩行楚楚動人的清淚，委屈地捂著自己的領口控訴：“她耍流氓！”
“她不是人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，回頭我幫你教訓她，別哭了……”
除了“別哭”，宋遠慕實在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麽話來哄姑娘。
雲傾恨恨地瞪著朱雀，那眼神，真怕她會跟朱雀打起來。她突然站起身，氣呼呼地說：“我要去換衣服！”說完轉身就走，提著裙擺急匆匆地跑遠了。
宋遠慕知道雲傾嬌氣，之前也沒少看見她哭，但是真哭和假哭畢竟不一樣。她真哭起來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，看得人心裏又犯疼又發慌，就跟自己做了多傷天害理對不起她的事兒似的。
一巴掌落在朱雀的頭頂，宋遠慕不悅地訓斥道：“誰讓你過去嚇她的？”
朱雀挨打卻不在意，非常滿足地癱軟在桌上，感慨道：“主人的氣息還是那麽好聞。”
“主人？”
朱雀沒有回答他的疑問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，呼呼呼又開始睡覺了。
朱雀在恢覆期間特別嗜睡，一般每次吸食夠了魂魄就會馬上睡覺，但平時對光很敏丨感，得躲在黑暗處才能放心入眠。眼下她不過是靠近了雲傾片刻，竟然能在如此光亮處睡著……她和雲傾之間的關系果然不簡單。
宋遠慕先把朱雀關回了籠子裏，然後不緊不慢地將雲傾惦記的茶水泡好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姑娘家的衣服比較覆雜難換，等宋遠慕把那一壺茶水喝個底朝天，雲傾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。
水和茶底子倒掉，重新再泡一壺。沈默著感受著夏日燥熱的風，腦海中反覆回想起方才朱雀趴在雲傾身前的畫面……
白雪襯朱雀。
咳。
之前在夢的幻境中心魔失控，他將她困在墻角親吻的時候，兩個人貼得很近，又不是沒感受過，不就是……不就是比他軟和點麽。
也沒什麽。
嗯，沒什麽……
一邊催眠自己沒什麽，一邊耳根越來越熱了。
別看他嘴硬，說起葷話來好像很懂門道似的，但其實他的風流僅限於嘴上，他本身清純得很。一個一心只想修道，眼中連男女之別都沒有的人，他能上哪兒風流去？青樓倒是去過，可那又不是為了姑娘去的，就連他當年臉上頂的唇印都是落竹給他親的。
親完之後落竹還抑郁了好久呢，說以後打死也不幫他辦這種事了。
宋遠慕在發現自己對雲傾有好感之後，心裏除了很想靠近她，想摸摸她的腦袋，再頂多就是想抱一抱，從沒往下深想過別的。偶爾午夜夢回時，驚慌地從親吻她的夢裏醒來，會覺得有點失落，有點空虛，還有點……對自己齷齪思想的嫌棄。
越想越坐不住，怕雲傾回來之後會察覺自己的異樣，趕忙放下茶具端坐好，吞吐氣息，決定閉目打坐，靜心養性。
……
雲軒宮深處。
雲傾遲遲不回來，並不只是因為換衣裳麻煩，還因為她討厭被朱雀突然貼身親近的感覺，回想起來一陣不適，便臨時起意去池中沐浴。
沐浴完畢，換好衣裳，她對著鏡子坐著，整理自己的頭發和妝容。鏡中人眼眶微紅，眸子濕丨潤，想起方才自己竟然被朱雀嚇哭，頓覺有些丟人。但又一想到宋遠慕從她懷裏逮走了朱雀，本就紅撲撲的臉蛋更是難以降溫。
不能叫青檸過來伺候，只能自己動手，而她並不太擅長過於細致的裝扮，妝哭花了的地方，便幹脆用帕子擦去。
這帕子是宋遠慕給她的，她一直沒還罷了。質感輕柔又有些細細的粗糙，就像宋遠慕的手指一樣，明明指尖一個用力就能將敵人捏碎，卻在碰到她的時候只是輕輕地掐，輕輕地拍拍腦袋，輕輕地抹去淚痕。
怪人。
他方才說不準她離開，是想把她留在身邊，想跟她成親的意思嗎？其實，若真的能嫁給他，應該也能擁有夢寐以求的自由吧……
他跟旁人很不一樣。
那刁鉆的性子，本就不喜歡打些沒用的交道，平日裏他們兩個病秧子湊一塊兒，也沒誰會來招惹，生活估計會跟她在宮裏的時候一樣清閑安穩。而一旦他要去渡靈，或者去辦其他什麽事，她也可以跟著一起，長長見識，湊湊熱鬧，一路行過江湖四海，別有一番自在逍遙之樂趣。
這麽想著，以後的人生好像在突然之間有了準確的值得期待的面貌，而不再只是空洞浮泛、沒有邊際的幻影。
不過……
雲傾出神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。
已經擦去了腮上的胭脂，還是隱隱泛紅。
他又沒說過喜歡她，她在這傻乎乎地想那麽多有什麽用。
再說了，就算他喜歡她，她還不一定喜歡回去呢。
哼。
疊好帕子放在一旁，素手拂過裙擺，她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盈盈的笑，起身往外走。
剛一出門，唐願主動現身攔住她的去路：“二公主。”
“怎麽了？我沒叫你。”自打她認識宋遠慕之後，跟唐願的相處就變得越來越少了，現在甚至在宮裏也很少叫他出來，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影子，不必見光。
唐願站在紅木柱細長的陰影下，低著頭：“青檸最近跟青繪之輩聯系密切，方才用膳時她二人又碰過一面。屬下擔心大公主臨走前會有什麽動作。”
青繪是大公主身邊的婢女。
雲傾一提起這個大公主就感到厭煩，語氣不免有些輕蔑：“她都快嫁人了，炎天國那麽遠，能搞出什麽幺蛾子來。遠嫁可有的辛苦呢，管不好自己的事還有空來管我……不如這樣，屆時你把青檸包成禮盒送給她好了，省得她們主仆二人不舍分離，就當我這做妹妹的一份心意。”
“是。”
大公主是皇後的女兒，一直看雲傾不順眼，要不是雲傾病弱又沒有上進心，她們娘倆絕不會這麽安分地容忍她的存在。
年初炎天國三皇子來訪，有意求親，兩國之交向來友善，若能聯姻當是喜事一樁。三皇子年輕有為，一表人才，雖然性情粗獷了些，不拘小節了些，輕狂高傲了些，但他被認為是炎天國未來儲君的不二人選，地位可見一斑。
最後聯姻的人選定了大公主，三皇子非常滿意，在他們國家，大公主的地位一向是很高的，配得上他。回國後，三皇子立馬派人為大公主修建宮殿，又專程派車馬送來更多豐厚的聘禮，馬車車隊進城的場面極為隆重氣派，羨煞旁人。雙方定好了九月來迎接大公主上路，來年三月便成婚。
在這個過程中，即便從頭到尾大公主只見過三皇子一面，能得到對方如此的重視與疼愛，心裏自然也就慢慢地接受了。
事情的變故出就出在雲傾身上。誰也沒想到七月初七那日，皇帝突然給雲傾和宋遠慕賜了婚。
在宋遠慕尚青樓的笑話鬧出名之前，大公主像都城許許多多的少女那樣心悅於他。心死後不見面也就罷了，偏偏七月初八那日宋遠慕進宮又被她給碰上。心裏惦念已久的男人還是如記憶裏那般英俊瀟灑，從今以後卻與她再無關聯，氣得大公主當晚足足哭了半宿才消停。
後來雲傾這婚事定得越來越急，雖然皇帝還沒明說，但隱約有消息稱，應該就是在年底了。若二公主真的年底成婚，日子便搶在了大公主的前頭，這根本不合規矩，更會讓大公主難堪。
二公主生母早逝，半生受盡恩寵，得到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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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宋遠慕決定放棄, 隨便找了個隱蔽但平坦的角落，將雲傾放在石凳上。
“在這裏冷嗎？”他問。
天越來越陰了，雲傾沒逞強，承認道：“有一點。”
宋遠慕擡手一揮，平地出現了一架木秋千, 秋千周圍浮現一層半圓的屏障後很快就不見了。宋遠慕把人放到秋千上, 裏面不冷不熱，風穿過屏障後沾染了柔和的溫暖，極為舒適。
“現在呢？”
“不冷了！”雲傾抓著秋千繩愛不釋手，上面還有藤蔓和小花, 精致且漂亮, “你怎麽還能變這個？”
“這不是我變的，是之前隨手放在裏面的。”前幾天出門碰見幾個小孩在玩秋千, 玩得很開心, 就想著要是給雲傾弄來一個, 不知道她喜不喜歡, 於是便弄來了。他向來是個行動派。
雲傾應該是喜歡的，坐在秋千上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晃了晃，發冠上的垂珠還有她的裙擺如水波般一齊溫柔地蕩漾。嘴邊綻開的笑容煞是可愛，讓宋遠慕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。
宋遠慕體貼地從饕餮匣裏搬來桌子, 擺在秋千旁邊, 又帶來了方才沒喝完的茶水, 將溫度提得正好。伺候得真不是一般的周到。
就這樣, 在整座皇宮最幽靜冷清的雲軒宮裏，二公主懷抱著秋千繩邊晃邊喝茶水，心情愉悅至極，而宋大公子則擼著袖子，坐在矮凳上忙著生火烤魚。
畫面真是萬分詭異。
煙從火堆向上飄搖，宋遠慕怕被人註意到這裏的情況，用了道符咒在半空中攔截，將煙驅散。烤魚的香味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，為雲軒宮的這個小小的角落平添了許多煙火氣。
等雲傾吃飽喝足也玩夠了，身體終於也恢覆得有點力氣了。此時才剛過午時，離宴會結束還早得很，雲傾執意要回靈韻臺，宋遠慕便答應下。
臨走前雲傾很不舍得那架秋千，那眼睛就像粘在上面似的，不想挪開，但她還是說：“你收回去吧。”
“你不喜歡？”
“……雲軒宮不需要它。”
宋遠慕了然，即便是她這麽受寵的公主，也不可能完全做到隨心所欲，在宮裏生存要顧忌的東西太多，這秋千不管她喜不喜歡都不該出現。
宋遠慕擡手將秋千收走，對她說：“改天你想玩，我再給你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當然，騙你又沒好處。”反而是把她哄好了很有好處，這不，現在再抱她，她就沒那麽抵觸和緊張了。
抱緊在懷，她很配合地勾著他的脖子，側臉乖順地靠著他的胸膛，腦袋抵著他的力量很輕，卻又有著難以言說的讓人上癮的壓迫感。在這種時候，宋遠慕能明明白白地感受著自己正在被她需要且信任著，心中膨脹出無限的歡喜之情。
借著隱靈符的掩護，宋遠慕把人送回了靈韻臺。
薄紗如煙繚繞，一起一落，無人知曉此處發生過什麽。
……
次日晌午，宋遠慕應二公主邀請進宮。
二人許久不見面，皇帝比他們倆還激動，非要跟著一起湊熱鬧。
這次沒那麽嚴肅的排場，更像是家宴，一張圓桌擺著，兩個小輩一左一右。
為了遮擋容貌，雲傾特意戴了半面面具，姍姍來遲。一進門先緊張地看向皇帝，再看宋遠慕。她也是方才不久才知道皇帝要來摻和一手，不免有些忐忑，坐下之後軟聲道：“父皇，您都好久沒跟傾兒一起用膳了。”
皇帝笑著拉著她的手：“還不是操心你的婚事，你是爹爹最疼愛的女兒，爹爹自然得親力親為。”
雲傾一陣羞赧：“爹！幹嘛又說這個……”
皇帝打趣她：“小姑娘要嫁人了，知道害羞了？”
“才沒有……”
父女倆之間的談話與互動完全沒把宋遠慕當外人，宋遠慕又不能胡亂多嘴，也是知道自己開口說不出什麽旁人愛聽的好話來，只好配合著笑笑。
其實他心情還挺覆雜的。
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成親，更沒想過自己會接受一段安排好的婚事。而現在他對雲傾有了好感，婚事自然也變得沒有那麽抗拒了。盡管他心裏清楚，這樁婚事是皇帝刻意為之，在皇帝的眼中，雲傾就像是一枚用來犧牲的棋子。
自古君王多寡情，皇帝給予的寵愛怎會不需要付出代價呢。
多虧了他前世苦苦地祈求了與雲傾的婚約，不然雲傾肯定要被迫嫁給旁人了。
眼下唯一慶幸的是，皇帝利用之餘，並沒有做過其他傷害雲傾的行為，反而還小心地將她保護起來，建雲軒，布法陣，處處為她安危著想。那麽，寵她的原因暫且不論，只要結果是在對她好，便是皆大歡喜了吧……
反正等他們成親之後，雲傾會離開皇宮，以後宋遠慕來守著她，絕不會重蹈過往悲劇的覆轍。
午膳用完後，皇帝先行離去，雲傾擺駕回宮，宋遠慕則是跟著走的。
要說他待遇不好吧，他竟然能跟在二公主身邊，這是何等的榮幸！可要說他待遇好吧，他卻與奴才們一道同行。讓人不禁嘆息，他以後成了親也一定會被二公主氣焰強壓，身為一個男人這輩子怕是擡不起頭來了，嘖嘖。
總之回到淩霄園，雲傾從步輦上下來的時候，宋遠慕很自覺地上前去主動扶住她，把青檸的活兒都給搶了。
雲傾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，收回手來，款步往裏走著，背影甩下命令：“宋大公子難得來一趟，不如給本宮泡杯茶吧。”
宋遠慕跟在後頭問：“二公主想喝什麽茶，大補茶？”
大補茶可不是什麽好東西。
若不是屋裏有人，雲傾早就賞他一記白眼了。橫穿過水榭來到水上涼亭，落座後招招手，喚來青檸：“去，為宋大公子準備茶具。”
青檸瞪著倆精神的眼珠子，以為雲傾又要算計宋遠慕，一臉看熱鬧的架勢，高興地答應下。雲傾想到什麽，又趕緊把她叫住：“等等！要正常的茶具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青檸離去，雲傾驅散其餘跟著的婢女，把她們支到了水榭外頭候著，此處只剩下她和宋遠慕兩人。宋遠慕也不多客氣，自己就在她對面坐下了。
這種三面圍水的設計在雲軒宮裏很是多見，池中蓮葉擁擠，零星墜著幾朵蓮花。宋遠慕欣賞著身邊的風景，隨口問：“二公主這兒還有‘不正常’的茶具？”
雲傾語氣幽幽：“聽宋大公子這意思，很想試試？”
“……那倒不必。”
“哼。”
水波粼粼，滿塘婀娜。風過涼亭，撩起雲傾額前發絲，拂過金色鏤花面具。原本欣賞風景的宋遠慕看著雲傾的臉一時入神，忘了收回目光。
那邊青檸已經端著茶具回來，沒想到二公主竟然會讓宋遠慕坐得這麽近，不免有些驚訝，在桌上一一擺放好茶具，卻不走，杵在旁邊，臉上的呆楞掩不住眼底的八卦。
雲傾哪能不知青檸的心思，直接吩咐：“下去吧。”
青檸這才斂下目光邁著小碎步走了，也沒走遠，就在不遠處的屏風邊候著。
宋遠慕隨手拿過茶匙來把玩，低聲說：“你這婢女恨不得在我身上看出花兒來。”
雲傾不理他，逐一拿起桌上幾個茶罐聞了聞，都不太喜歡：“昨日你用的是什麽茶葉？我瞧這幾樣都不像。”
“你把面具摘了我就告訴你。”
雲傾動作一頓，沒想到他上來就敢調戲她。擡起一雙未被面具掩住淩厲鋒芒的明眸，紅唇輕張：“你就這麽想找死麽。”
“這裏又沒別人。”他低聲說著，像在誘哄她做什麽壞事似的，其實是他自己心頭癢癢，很想見她，好不容易見到了，隔著個面具哪能滿足。
“青檸不是人？”
“我可以讓她瞎掉。”
“……神經。”
“啪”的一聲，宋遠慕隨手打了個響指。
雲傾連忙看向遠處的青檸，見對方沒有什麽反應，還是不放心地問道：“你幹什麽了？”
宋遠慕一臉坦然：“只是用符咒暫時遮蔽耳目，讓她別打擾我們。”
雲傾不悅地放下茶罐：“你能不能認真一些，怎麽一進宮披上你這層宋大公子的皮就變得沒個正經了。”
“我哪裏沒正經了，”宋遠慕無辜至極，“你說讓我帶朱雀來的，難不成你想讓旁人發現？”
朱雀？
啊。
原來是這麽個“別打擾”。
都怪他剛才言語輕浮，還以為他想做點那什麽的不能打擾的事呢，咳。
雲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催促他：“朱雀在哪兒？快讓我見見！”
宋遠慕不買賬：“你剛才不會在想什麽奇怪的事情吧？”
“怎麽會……”
“放心，我膽子小得很，哪敢調戲公主。”說著，宋遠慕也不賣關子，直接從饕餮匣中拿出一個掛著黑布的鳥籠，推開茶具放在桌上，掀起黑布來，露出裏面那只正在睡覺的小鳥。
“這個是？……”
“朱雀。”
宋遠慕的肯定回答讓雲傾驚得倒吸一口氣。
“朱，朱雀？怎麽是個……”
“是個鳥，”宋遠慕對這個情況也很絕望，“她被打回了原型，到現在都沒恢覆。”
雲傾面色沈重，輕咬下唇，看著這鳥睡得四仰八叉，實在有些難以接受：“你確定這玩意兒是朱雀？你從哪裏弄來的，不會是你撿錯了吧？”
宋遠慕哭笑不得：“我剛看見她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，但是我問過江流和江湛，也讓我師父和方六文一起觀察甄別過，可以確定，她就是朱雀。錯不了。”
“可是這……就這？……這也太……”雲傾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了。
一只胖嘟嘟粉撲撲的鳥，竟然是四冥靈之一的朱雀，跟誰說誰能信。
“不過有個很好玩的地方，她經過這幾天的恢覆已經慢慢地會說話了，就是說的不多。”
“當真？”
“嗯。”宋遠慕怕雲傾不高興，急於向她展示朱雀的才藝，擡手敲了敲鳥籠，但朱雀睡得雷打不動。無法，只好把黑布完全撩開，光亮大喇喇地照進鳥籠，才讓這只胖鳥悠悠轉醒。
胖鳥像人似的，先左看看，再右看看，然後四處看看，最後爬起來，迷迷糊糊蹦跶到宋遠慕這邊，腦袋蹭著籠子邊緣，嗲嗲地叫了聲：“娘~”
雲傾聽了震驚不已：“她……她？叫你……什麽？”
宋遠慕用手指敷衍地摸了摸朱雀的腦袋，算作是哄過了，一本正經地對雲傾說：“其實這是我們的孩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是真的，不信你聽，”宋遠慕說著，指尖一戳，把朱雀彈飛半圈，並指揮道，“睜眼看看旁邊這位姑娘是誰。”
朱雀聞言果然回頭看向雲傾，眨眨眼，茫然地來了一聲：“咩？”
雲傾面色扭曲：“咩？這是鳥應該發出的動靜嗎？”
“你戴著面具她沒認出來，你摘了再讓她看。”
雲傾半信半疑地摘下了面具，面容方一露出來，朱雀登時撲騰著肥胖的身體沖到她這邊，清清脆脆一聲吼：“爹！”
雲傾：……
宋遠慕還起哄：“你看，她管我叫娘，管你叫爹，你說這是不是我們的孩子？”
雲傾扶額：“……你讓我冷靜一下。”
“爹，爹爹！嗚嗚嗚，爹爹嗚嗚嗚……”朱雀激動得原地直蹦，若不是鳥籠阻礙，估計早就撲進雲傾的懷裏轉圈撒嬌了。
宋遠慕也是意外發現這件事的。某天他閑來無事寫寫畫畫，畫了一幅雲傾的畫像，才畫了個大概輪廓，沒想到朱雀這眼尖的，竟然一下子就認出來，嗷嗷喊著叫爹。
他覺得很奇怪，便把落竹叫來，但朱雀並未做出任何反應。他又用符咒捏了幾道陌生的幻影，朱雀也是不聞不問。
大名鼎鼎的陵光神君認雲傾和他做爹娘，這顯然是很不合理的。就算他曾經的曾經是魔族，也絕不可能跟雲傾生出這麽個東西來吧……
眼下，宋遠慕幹脆把鳥籠打開，讓朱雀得以自由。
朱雀在桌上繞著茶具就像翻山越嶺，總算來到了雲傾跟前，仰著略顯呆蠢的腦袋，乖乖地眨眨眼睛，對雲傾打招呼：“爹爹，我好想你。”
這少女音……
是挺好聽的，可是從一個鳥嘴裏發出來，別太嚇人好嗎。
雲傾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面對著詭異的畫面，非常嫌棄地說：“別別別，別再叫了，我感覺有點反胃。”
朱雀沒想到自己如此真誠地表達想念，竟然換來了如此的冷言冷語，小小的身軀仿佛跌進了冰潭深淵，頓覺發冷，毛沒長齊的翅膀顫顫巍巍，鳥嘴張開又哆哆嗦嗦，接著“哇”的一聲，扯開嗓子就大哭了起來。
紅石榴一般的眼睛不停地掉淚，不一會兒把桌面都哭出了一攤水。
雲傾被她哭得也想哭了，委屈地撇著嘴：“不是，這是幹嘛呀？”
宋遠慕見狀及時出手，一把抓住了朱雀肥胖的身體，然後朝她腦門敲了一下，用武力制止了這吵鬧的哭聲：“不準哭了！把你爹嚇哭了怎麽辦。”
雲傾苦著臉，不樂意地嘟囔：“我才不是她爹呢……”
宋遠慕說：“她見了我除了‘嘰嘰嘰’，第一句就是喊我娘，把我也嚇得不輕。眼下可以確定的是，她好像認識我們，而且只當著我們的面才會說話。”
“她還能說點別的嗎？別再叫爹了，我有點接受不了……”
“她能的，”宋遠慕拍了拍朱雀的腦袋，無情又直白地命令道，“快說。”
朱雀一扭頭：“哼！”
脾氣還真是挺大。
宋遠慕威逼利誘道：“若你乖乖聽話，哄你爹開心，我就給你捉魂魄吃。若你不乖，不配合……那我就把你扔進池子裏餵魚。”
朱雀聽了這話，磨磨蹭蹭轉過頭來，清了清嗓子，字正腔圓地用那少女的嗓音自我介紹：“我就是朱雀，朱雀就是我，怎麽著吧！如假包換！”
雲傾問：“你如何證明？”
朱雀高傲地昂著脖子：“哼，沒法證明。”
雲傾無語：“……沒法證明那你拽什麽呢。”拽得跟宋遠慕似的。
宋遠慕替她解釋：“她長期與女鬼融合，年歲已久，記憶混亂，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，若想跟她好好交流，必須得先讓她恢覆原本的面目。”
“怎麽才能讓她恢覆？”
“我最近一直在給她捉花草精靈的魂魄，她吸食後又完整地吐出來，意識便會比之前更清醒些。她被青龍所傷，但現在連青龍叫什麽都不記得。”
“那你多給她捉些魂魄呢？”
“太多了也不行，”宋遠慕臉色發愁道，“她像小孩吐奶一樣，會把魂魄吐出來。”
吸食完再吐出來和剛吃下去就吐出來，這可是兩回事兒。
雲傾不禁笑了：“你竟還真有點當娘的樣子。”
宋遠慕被她打趣，卻也不惱：“我當娘倒無所謂，就是單用餵魂魄的方式進展太慢了。我給她看過你的畫像，她除了管你叫爹之外，還很親近你，所以我想，或許她來見見你，對她自己的恢覆也有好處。”
雲傾點點頭，在一段話中抓住了重點，茫然問：“你怎會有我的畫像？”
雲傾的容貌是個秘密，偌大的雲封都不可能有她的畫像。
宋遠慕楞了一會兒，直接把胖鳥往前一送，幾乎是舉到雲傾眼前了：“我當娘那麽辛苦，也該你這個當爹的盡點責任了吧。”
轉移話題，屢試不爽。
雲傾和胖鳥面對面，四目相對，雙方都有些驚恐。
雲傾支支吾吾：“我，我其實……我有點害怕跟動物接觸……”
她連小時候那麽喜歡的小狗都沒敢養，就別說這只突然冒出來的詭異的胖鳥了。
宋遠慕說：“沒關系，你可以試著摸摸她，毛雖然被燒掉了，剛長出來零星一點，但手感還挺不錯。”
雲傾吞了一口唾沫，試探著伸出手，結果離朱雀還有老遠就忙著收回來了，非常抵觸地說：“還是算了！”
原本期待被爹爹摸摸的朱雀備受打擊，蔫蔫地低下頭，癱坐在宋遠慕的手掌心，又郁悶了。
“她不嚇人的，真的。”宋遠慕說，“你不是一直想見朱雀嗎，她也很喜歡你啊。”
“我不敢……”
宋遠慕想了想，抓著朱雀起身，繞過桌子，來到雲傾身邊坐下。凳子橫長，但也沒那麽長，兩人幾乎是胳膊緊挨著胳膊。他把朱雀捧在自己手裏，稍微靠近她一些：“這樣呢？”
雲傾往後閃躲道：“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！”
宋遠慕難得溫柔地撫摸朱雀的羽毛：“你瞧，她看起來很乖。”
朱雀舒服得瞇起眼睛。
雲傾不吃這一套，說不摸就不摸：“她看起來好蠢。”
宋遠慕：……
朱雀：……
宋遠慕嘆氣：“教育孩子也不能總打擊人家。”
雲傾嘆氣聲比他還大：“我指望著跟她交流弄清心裏的疑惑呢，現在倒好，她什麽都忘了。”
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，在青龍的靈力碾壓之下，她能不死就是青龍網開一面了。”
那天青龍使用了定格並非任性，而是在保護除了朱雀以外的其他人，萬物被定格之後反而不受靈力壓迫的影響，於是便只有朱雀慘遭毒打。
“你那混蛋師父和師叔沒有什麽好主意嗎？”
“沒有。不過方六文說朱雀身上應該有火光不滅，或許等她尾巴再次燃起火焰的時候，就算恢覆得差不多了吧。”
“燃起火焰好辦啊，直接用火點一下試試？”
宋遠慕動作頓住，和朱雀一齊楞楞地望著雲傾。
雲傾被這一人一鳥盯得不自在：“幹嘛，開個玩笑都不行。”
“為今之計，我想著最好是能去一趟映天池。那裏與雲天之海相連，或許會對朱雀恢覆有益。”
“映天池在哪裏？”
“在東北方向，很遠的阿那雪山之中。那裏群峰綿延，厚雪終年不化。前陣子我師父去過，不等找到阿那的影子就已經無法前進了，路途艱險，很難到達。”
“連你都說很難到達，那還怎麽到呀。再拖下去，現在都八月了，到年底……萬一我們真要成親了怎麽辦。”
提到阿那雪山的艱險面無表情的宋遠慕慌張擡眸：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雲傾還在盯著朱雀，沒察覺他的異常：“我也是聽湯圓說的，成親的日子有可能定在了年底。”
“我不是問這個，”宋遠慕固執地看著雲傾，“你不想跟我成親嗎？”
雲傾的目光落到近在咫尺的他的臉上，有種被質問的慌張感：“我，為什麽要跟你成親。”
“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……”
“誰跟你說好了！”
“你都知道我對你好不是因為前世，不算說好嗎？”
“當然不算！”雲傾別過臉去不肯看他，“成親可是大事，又不是兒戲，哪能說成就成。我以後一定要嫁給喜歡的人才行。何況我早晚會離開皇宮，離開都城，跟你有了牽扯我怎麽走……”
怎麽走？
他可以隨時假死脫掉這層身份，要走一起走不就得了。
可是宋遠慕怔在那裏，沒有解釋。腦海中回響起度厄中見過的某一世，身穿嫁衣的她擋在唐願的身前說——
“阿聿！我心悅他，他待我好，我自願嫁給他……”
她喜歡的人，難道又是？……
“不行。”宋遠慕態度強硬，又蹦出兩個字，“不準。”
喜歡唐願有什麽好。唐願這輩子只是個影衛，怎麽配得上她。而前世唐願更是害慘了她，一場大火，讓她屍骨無存。
雲傾轉過身來：“你憑什麽不準？”
“就是不準。”
“你還說不想拿婚事約束我！”
“我又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“那你什麽意思？……”
兩人聊得投入，誰都沒註意到安分的朱雀正在偷偷密謀一個驚天大計劃。
她站在宋遠慕的手掌上，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雲傾，胖墩墩的身體好似充滿了彈性，跺跺腳像是在熱身，接著，只見她鉚足了勁兒往前一個起跳，連帶著翅膀奮力的撲騰，隨著“啪”的一聲響後……
她精準地降落在了雲傾的身前。
而且正正好卡在她的衣領處。
能卡在這種地方，當然不全是衣領的功勞，還得是靠雲傾先天條件的優越。
空氣彌漫著一陣漫長而尷尬的安靜。
雲傾和宋遠慕都傻眼了。
她在宮裏穿的裙子都是以美觀輕盈舒適為主，自然不會裹得太嚴實，薄薄的衣料本就細滑，在她柔軟細膩的肌膚上更是極易推開。
眼睜睜看著胖鳥蹭了蹭，身上散發著滿足又猥瑣的氣息。雲傾終於回過神來，深吸一口氣，差點沒直接背過去。
頭皮發麻，渾身僵硬著驚叫：“拿開拿開拿開！”
宋遠慕伸手欲擒朱雀，卻沒想到胖鳥得寸進尺，還想順著衣料繼續往裏鉆。此舉嚇得宋遠慕伸出的手又慌忙縮回來，甚至連看都不敢繼續看了，頻頻錯開目光：“這，這我不太方便……”
雲傾的心理承受力已經到達了極點。被一只胖鳥耍流氓不說，關鍵是這種觸丨感真的很奇怪啊！感受著朱雀還在持續努力，她驚恐萬分，小嘴一抿，眼眶說紅就紅，淚珠子滾下來，到底是被朱雀給嚇哭了。
哼哼唧唧軟軟糯糯的哭聲一出，宋遠慕頓時慌亂。
“別哭……”手忙腳亂地哄著她，也管不了那麽多了，趁著朱雀沒藏得更深，直接拽著翅膀揪出來，“咚”的一聲丟到桌子上，長臂從她背後擁著，大手輕輕地拍打幾下，“好了好了，拿走了，已經扔了。”
雲傾緊抿著嘴巴，粉腮掛著兩行楚楚動人的清淚，委屈地捂著自己的領口控訴：“她耍流氓！”
“她不是人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，回頭我幫你教訓她，別哭了……”
除了“別哭”，宋遠慕實在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麽話來哄姑娘。
雲傾恨恨地瞪著朱雀，那眼神，真怕她會跟朱雀打起來。她突然站起身，氣呼呼地說：“我要去換衣服！”說完轉身就走，提著裙擺急匆匆地跑遠了。
宋遠慕知道雲傾嬌氣，之前也沒少看見她哭，但是真哭和假哭畢竟不一樣。她真哭起來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，看得人心裏又犯疼又發慌，就跟自己做了多傷天害理對不起她的事兒似的。
一巴掌落在朱雀的頭頂，宋遠慕不悅地訓斥道：“誰讓你過去嚇她的？”
朱雀挨打卻不在意，非常滿足地癱軟在桌上，感慨道：“主人的氣息還是那麽好聞。”
“主人？”
朱雀沒有回答他的疑問，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，呼呼呼又開始睡覺了。
朱雀在恢覆期間特別嗜睡，一般每次吸食夠了魂魄就會馬上睡覺，但平時對光很敏丨感，得躲在黑暗處才能放心入眠。眼下她不過是靠近了雲傾片刻，竟然能在如此光亮處睡著……她和雲傾之間的關系果然不簡單。
宋遠慕先把朱雀關回了籠子裏，然後不緊不慢地將雲傾惦記的茶水泡好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姑娘家的衣服比較覆雜難換，等宋遠慕把那一壺茶水喝個底朝天，雲傾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。
水和茶底子倒掉，重新再泡一壺。沈默著感受著夏日燥熱的風，腦海中反覆回想起方才朱雀趴在雲傾身前的畫面……
白雪襯朱雀。
咳。
之前在夢的幻境中心魔失控，他將她困在墻角親吻的時候，兩個人貼得很近，又不是沒感受過，不就是……不就是比他軟和點麽。
也沒什麽。
嗯，沒什麽……
一邊催眠自己沒什麽，一邊耳根越來越熱了。
別看他嘴硬，說起葷話來好像很懂門道似的，但其實他的風流僅限於嘴上，他本身清純得很。一個一心只想修道，眼中連男女之別都沒有的人，他能上哪兒風流去？青樓倒是去過，可那又不是為了姑娘去的，就連他當年臉上頂的唇印都是落竹給他親的。
親完之後落竹還抑郁了好久呢，說以後打死也不幫他辦這種事了。
宋遠慕在發現自己對雲傾有好感之後，心裏除了很想靠近她，想摸摸她的腦袋，再頂多就是想抱一抱，從沒往下深想過別的。偶爾午夜夢回時，驚慌地從親吻她的夢裏醒來，會覺得有點失落，有點空虛，還有點……對自己齷齪思想的嫌棄。
越想越坐不住，怕雲傾回來之後會察覺自己的異樣，趕忙放下茶具端坐好，吞吐氣息，決定閉目打坐，靜心養性。
……
雲軒宮深處。
雲傾遲遲不回來，並不只是因為換衣裳麻煩，還因為她討厭被朱雀突然貼身親近的感覺，回想起來一陣不適，便臨時起意去池中沐浴。
沐浴完畢，換好衣裳，她對著鏡子坐著，整理自己的頭發和妝容。鏡中人眼眶微紅，眸子濕丨潤，想起方才自己竟然被朱雀嚇哭，頓覺有些丟人。但又一想到宋遠慕從她懷裏逮走了朱雀，本就紅撲撲的臉蛋更是難以降溫。
不能叫青檸過來伺候，只能自己動手，而她並不太擅長過於細致的裝扮，妝哭花了的地方，便幹脆用帕子擦去。
這帕子是宋遠慕給她的，她一直沒還罷了。質感輕柔又有些細細的粗糙，就像宋遠慕的手指一樣，明明指尖一個用力就能將敵人捏碎，卻在碰到她的時候只是輕輕地掐，輕輕地拍拍腦袋，輕輕地抹去淚痕。
怪人。
他方才說不準她離開，是想把她留在身邊，想跟她成親的意思嗎？其實，若真的能嫁給他，應該也能擁有夢寐以求的自由吧……
他跟旁人很不一樣。
那刁鉆的性子，本就不喜歡打些沒用的交道，平日裏他們兩個病秧子湊一塊兒，也沒誰會來招惹，生活估計會跟她在宮裏的時候一樣清閑安穩。而一旦他要去渡靈，或者去辦其他什麽事，她也可以跟著一起，長長見識，湊湊熱鬧，一路行過江湖四海，別有一番自在逍遙之樂趣。
這麽想著，以後的人生好像在突然之間有了準確的值得期待的面貌，而不再只是空洞浮泛、沒有邊際的幻影。
不過……
雲傾出神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。
已經擦去了腮上的胭脂，還是隱隱泛紅。
他又沒說過喜歡她，她在這傻乎乎地想那麽多有什麽用。
再說了，就算他喜歡她，她還不一定喜歡回去呢。
哼。
疊好帕子放在一旁，素手拂過裙擺，她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盈盈的笑，起身往外走。
剛一出門，唐願主動現身攔住她的去路：“二公主。”
“怎麽了？我沒叫你。”自打她認識宋遠慕之後，跟唐願的相處就變得越來越少了，現在甚至在宮裏也很少叫他出來，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影子，不必見光。
唐願站在紅木柱細長的陰影下，低著頭：“青檸最近跟青繪之輩聯系密切，方才用膳時她二人又碰過一面。屬下擔心大公主臨走前會有什麽動作。”
青繪是大公主身邊的婢女。
雲傾一提起這個大公主就感到厭煩，語氣不免有些輕蔑：“她都快嫁人了，炎天國那麽遠，能搞出什麽幺蛾子來。遠嫁可有的辛苦呢，管不好自己的事還有空來管我……不如這樣，屆時你把青檸包成禮盒送給她好了，省得她們主仆二人不舍分離，就當我這做妹妹的一份心意。”
“是。”
大公主是皇後的女兒，一直看雲傾不順眼，要不是雲傾病弱又沒有上進心，她們娘倆絕不會這麽安分地容忍她的存在。
年初炎天國三皇子來訪，有意求親，兩國之交向來友善，若能聯姻當是喜事一樁。三皇子年輕有為，一表人才，雖然性情粗獷了些，不拘小節了些，輕狂高傲了些，但他被認為是炎天國未來儲君的不二人選，地位可見一斑。
最後聯姻的人選定了大公主，三皇子非常滿意，在他們國家，大公主的地位一向是很高的，配得上他。回國後，三皇子立馬派人為大公主修建宮殿，又專程派車馬送來更多豐厚的聘禮，馬車車隊進城的場面極為隆重氣派，羨煞旁人。雙方定好了九月來迎接大公主上路，來年三月便成婚。
在這個過程中，即便從頭到尾大公主只見過三皇子一面，能得到對方如此的重視與疼愛，心裏自然也就慢慢地接受了。
事情的變故出就出在雲傾身上。誰也沒想到七月初七那日，皇帝突然給雲傾和宋遠慕賜了婚。
在宋遠慕尚青樓的笑話鬧出名之前，大公主像都城許許多多的少女那樣心悅於他。心死後不見面也就罷了，偏偏七月初八那日宋遠慕進宮又被她給碰上。心裏惦念已久的男人還是如記憶裏那般英俊瀟灑，從今以後卻與她再無關聯，氣得大公主當晚足足哭了半宿才消停。
後來雲傾這婚事定得越來越急，雖然皇帝還沒明說，但隱約有消息稱，應該就是在年底了。若二公主真的年底成婚，日子便搶在了大公主的前頭，這根本不合規矩，更會讓大公主難堪。
二公主生母早逝，半生受盡恩寵，得到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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